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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風吹金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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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東城門,街上被人流阻住,樂放勒住馬車,向簾內道:“公子爺,三笑樓門口有人打架哩。”

趙洵掀簾一看,街上圍了一群人,挨挨擠擠。

有人罵了一句“你昧了我人參”,又有人道“你睜眼看看你徐大爺,像是拿你東西的麽”。

又有一旁人道:“那挨打的,不正是人參行柴府的小廝,上回他還到衙門,說知府老爺藏著他人參,這回又到三笑樓搗亂,莫不是得了失心瘋。”

另一人笑道:“我瞧是被人參精給迷住了!也只有徐大爺有閑功夫,白送他幾招刀法。”

樂放問道:“你們說的徐大爺是何人?”

那人打量樂放一眼,見他衣著光鮮,答道:“三笑樓的徐大爺,除了主廚徐大福,還有何人?”

“那和他打架的,又是何人?”

“人參行柴府的小廝,姓葛名巾,聽說丟了人參,被柴府趕了出來,這不,瘋瘋癲癲,到處找他的人參呢。”

樂放見有熱鬧看,索性站在車轅上,瞧進人堆裏。

只見一個寬臉大耳、身著青衣的漢子,手上揮著一把菜刀,刀尖磨得光亮亮的,向一個瘦巴巴的小子舞弄。

那小子不會武功,被那刀尖挑破衣裳,飛起片片碎布。

那徐大福手上收停菜刀,笑道:“小子哎!我這刀法再深幾寸,你可就散了!”

眾人拍手稱妙!

三笑樓的小二掇來一條長凳,徐大福緩緩坐下,八面威風,腳上又往那葛巾膝上一踢。

葛巾腿軟,跪了下來,臉漲紫了,罵道:“不是你們三笑樓拿的,又是誰拿的?那天我送人參到隔壁寶安堂,就是在你家撞沒的!”

徐大福笑道:“瞧瞧,這話說的!誰不曉得我們三笑樓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酒樓,每天單做人參褒雞,也要費好幾斤人參!更別提還有幾道名菜,什麽人參蛤蚧蒸白鴨、參杞鴨條、烏參湯、歸參香酥雞、山參羅漢蝦球、參杞乳鴿、黨參冬菇瘦肉湯……”

徐大福說快板似的,眾人聽了,嘖嘖道:“光是耳朵聽見,就不是尋常人吃得的!三笑樓果然名不虛傳!”

那葛巾赤條條跪在地上,剛要爬起來。

徐大福又拿了一根竹鞭子,往他小腿上一抽,人撲嗵一聲,又跪下了。

徐大福笑道:“你徐大爺話還沒說完,誰讓你起來了!”

葛巾面紅耳赤,徐大福笑道:“聽聞你這小子,還到衙門鬧了?要說咱揚州知府杜老爺,那可真是好脾氣!換了是我,一百大板打折你的腿!”

眾人哈哈大笑。

葛巾抱頭要跑,又被周圍的人墻擋著,使了暗絆子,左推右搡,送他回去!

大夥戲沒看足,角兒怎麽能擅自離場?

樂放看了這半會兒,閑事莫理,又坐下了,向趙洵道:“這一時半會,此處散不了,不如改個道?”

趙洵準了。

樂放正要調轉車頭,卻不料那三笑樓的掌櫃馬天榮正出來,站在石階上,揚聲道:“大夥擠在這裏閑磕牙,難道忘了城外金山塔上有一樁現成的熱鬧?那可是千百年難得一見呢!”

徐大福一見掌櫃來了,也不耍樂了,站起來,恭恭敬敬道:“掌櫃的,您說的是哪樁熱鬧?”

馬掌櫃笑道:“鹽商俞謹庵家的門客用五斤金子,換了這麽大張的金箔,裝了整整一滿箱,要擡到金山塔上吹風呢!”

眾人一聽,這可了不得!

一眨眼人都散了,向城外金山塔湧去。

這街不堵了,三笑樓的生意也不耽誤了,馬掌櫃挽起袖子,還到櫃臺算帳去。

徐大福見沒人看熱鬧,也將葛巾放了,回廚房做菜。

樂放駕一聲趕著馬車,順著人流出了城。

他見人擠人的,向車簾問道:“公子爺,那金山塔有好大一樁熱鬧,不如我們也去瞧一瞧?”

趙洵道:“沒什麽好瞧的,不過是借著金山塔的地勢,將一張張金箔迎風吹散,落到兩岸草樹花木上,聽個響動罷了。”

樂放聽了十分驚異。

想想那金箔細碎,赤蝴蝶般漫天飄灑,一陣響動,想必曼妙得很!

樂放道:“我聽聞本城還有一家鹽商,從蘇州買了幾千個不倒翁,漂進市河裏,沈沈浮浮,將市河都堵上了。爺,要不咱們也尋個樂子,讓揚州城的百姓見識見識?”

趙洵聽了,問道:“你有什麽奇思妙想?”

阿沅掀簾遠眺金山塔,想樂放是要觸黴頭了,微微一笑。

樂放渾然不覺,道:“公子爺,您忘了。前些日子,咱府上的香料鋪從南海買了一條沈香木龍,足有千斤重,坐了幾十天的船才到揚州。要不,咱們趁著月圓之夜,將木龍擡到城樓門口,一把火燒了,風煙浮動,滿城暗香,豈不妙哉?”

趙洵收攏扇子,道:“的確妙不可言,只是還有一件小事。”

樂放問道:“何事?”

趙洵道:“那沈香化成了煙,本錢是記你賬上,還是記你子子孫孫的帳上?”

樂放一聽,哽住氣,咳了半天沒平。

阿沅笑了,若真將千斤沈香一氣燒了,只怕熏得人間殘夢不醒呢。

趙洵看她高興,又換一套口吻,和煦道:“你要是想燒那沈香木龍,我讓人——”

“你想錯了。”阿沅剪斷他話頭。

趙洵道:“還是你想聽金箔之聲?”

阿沅索性不說話。

樂放心裏不平,公子想學周幽王,丫頭卻不肯領情!還是褒姒好打發,光看看烽火戲諸侯,就笑得花枝亂顫!他更不平的是,為何公子取悅丫頭,沈香的本錢卻要記他賬上?

樂放一路沒想明白,趕著馬車,到了小秦淮。

天色還沒暗,樂放尋到彩雲度月舫,有個小丫頭正站在船頭倒洗臉水。

樂放勒住馬車,向她問道:“邵九娘是你家的?”

那小丫頭一聽,急忙縮頭進去了。

樂放笑道:“公子,想必就是這家了。”

趙洵掀簾,下了馬車,又扶著阿沅下了馬車,一行人走過板橋,上了畫舫。

畫舫的邵媽出來迎客,見趙洵錦衣華服、品貌不俗,忙笑著請進艙內。

一行人進了裏艙,趙洵在榻上坐了,阿沅坐在榻上另一旁,與他隔著一個海棠小幾。

樂放坐在一個方桌邊。邵媽吩咐小丫頭沏上茶來,又道:“你雙珠姐姐呢?還不叫出來見客。”

原來這舫上有三個姑娘,最出色是邵九娘,此外還有一位邵雙珠、一位邵雙玉。

邵雙珠大方伶俐,邵雙玉卻有些左性,愛得罪客人。

本來有邵九娘這棵發財樹,邵媽還能容她,近來九娘死了,邵媽也嚴了,對邵雙玉非打即罵。

邵雙玉剛才哭過,在房裏裝睡不肯見人,邵媽這才沒叫她。

不一會,邵雙珠來了。

只見她穿著月白色衣裳,髻上斜插一支銀絲蝴蝶,妝容嬌媚,態度可親。

她上前來,向趙洵、樂放道一聲萬福,又打量一眼阿沅。

公子哥身邊帶姑娘,常是別的畫舫過來赴局的。邵雙珠沒見過阿沅,是而多看她幾眼。

小丫環擡過來一個繡墩,邵雙珠在塌前坐下,向趙洵、樂放遞一盤蜜餞果兒。

趙洵並不用,樂放揀了個橄欖,看這裏的布置,織雲為簾,錦繡作榻,一陣熏香,令人眼迷欲睡。

他想著回頭拉上常步影幾個,過來樂樂,著實不錯。

邵媽在一邊張羅,向趙洵問道:“公子府上在何處?”

樂放代答道:“買賣街古董鋪黃掌櫃家。”

邵媽聽了臉上一喜,道:“原來是黃公子,家裏做好大的生意。這會,我替公子做個媒人如何?我女兒雙珠,也算是小秦淮裏拔尖的。”

說著,邵媽扶起邵雙珠,要送到趙洵身邊坐下。

趙洵神色淡淡,起身讓了,人走到阿沅那邊,在她身邊坐下。

邵媽笑道:“公子頭一回來逛?”

趙洵不言語,又含笑看著阿沅。

樂放向邵媽笑道:“留下雙珠姑娘說說話,媽媽貴人事忙,不必在此耽誤。”

邵媽笑道:“那我先去了。”

臨走,又讓小丫頭取琵琶來,道:“讓你雙珠姐姐給客人彈唱幾套。”

小丫頭應了,出門去取,不一會,小丫頭回來了,捧著琵琶遞給邵雙珠。

邵雙珠抱在懷裏,款款問道:“二位爺要聽什麽曲子?”

樂放笑道:“並不急著聽曲,我們是慕邵九娘之名。”

邵雙珠聽了,道:“二位爺既是慕她的名,難道不曉得,九娘已香消玉殞。”

樂放道:“這事傳遍揚州,我們自然曉得。”

說著,他從荷包裏揀出一個玉扳指,上前坐在繡墩,握住邵雙珠的手,套上去,笑道:“給姑娘的見面禮,不成敬意。”

邵雙珠端詳那玉扳指,碧綠通透,成色極好,便將琵琶放在一邊,笑道:“自她死後,來我們畫舫的,竟有一半打聽她的。二位爺想知道什麽,奴家知無不言。”

樂放問道:“她生前可得罪了什麽人?”

邵雙珠聽了,家常道:“她那清高脾氣,得罪的人還少麽?幸而她長得標致,言談又出彩,清高一些,反而奇貨可居。要說那些風流才子,不最愛她這一套麽?”

樂放聽了,哈哈大笑道:“雙珠姑娘說話十分爽利。”

阿沅要問話,又嫌趙洵擋著,請他坐別處去。

趙洵不肯,半靠著錦枕,挨她躺下。

阿沅奈何不了他,隨他去了,向邵雙珠問道:“九娘都得罪了什麽人?”

邵雙珠也不隱瞞,道:“遠的先不說,近的還要窩裏鬥呢。”

樂放笑問道:“是誰窩裏鬥?”

邵雙珠道:“我有一個妹子,叫雙玉,來得比九娘早,但客人比雙玉少。她房間寬敞,媽讓她搬出來,讓給九娘住。因這一件,雙玉沒少和九娘吵鬧,常罵九娘只愛謀奪別人的東西,心肝準是黑的!九娘死了,雙玉高興得什麽似的,也不怕忌諱,要搬回九娘的房裏住。媽不肯,說留著以後買的新人住,又罵了雙玉一頓,這會,雙玉還躲在房裏哭呢。”

樂放聽著這蝸角爭利之事,也有些不耐煩,又問道:“除了雙玉,九娘還得罪了什麽人?”

邵雙珠低頭一想,道:“要我說,她還得罪了三個厲害人物。”

樂放聽了稀奇,問道:“哪三個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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